白隺

琥珀王座

抗日时期,大背景,ooc


土匪头子宇&热血青年


人名地名均虚构,只有爱国是真的。


1.5w+




正文:






烟岚山下的村民近些年来都知道两个理儿,山上的大王不能招,山下的鬼子不能惹。自从鬼子打进来,本来只受着山上气的村民被迫受起了夹板气,一边得顾忌着给山上交粮食,一边又得防着鬼子来抢粮食。


这几年村里的小伙子不是上山当了匪就是下山参了军,村子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老人和妇女。山下的人都知道这烟岚山上有个六哥,但从来没人见过他下山,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。



山上的喽啰照例每天都会巡逻,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



“诶卡子,你看那儿是不躺个人啊?”

“哪儿啊?没看着啊?”

“就前面,那个就那个草垛子那儿。”

“我去你别说,好像还真是个人,赶紧的过去看看。”



两个从山上下来巡逻的喽啰走到山口的时候,在不远处的一个草垛子里发现躺着个人,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凑到近前才看清楚,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,二十出头的样子,浑身是血,凑近探了好半天才感觉到微弱的呼吸。



“这咋整?活着呢还。”

“不是小鬼子,抬回去吧。”



两个人没再犹豫,叫卡子的喽啰背起面前奄奄一息的年轻人,另一个人在后面扶着,三步并做两步的往山上走。


到了寨子里,卡子刚把背上的人交给山上的大夫,消息就传到了六哥耳朵里。



“六哥,卡子他们好像捡了个小孩回来。”

“小孩儿?”



寨子前厅的正中央搭着一块凸起的高台,上面放着一把铺着一整张白狼皮的椅子,宽厚舒服,椅子上面侧靠着一个人,因为是夏天,身上只着一件白色短打的衣裳,腰间别着把手枪,看不出来是什么型号。


听到有人和他说话,微微睁开阖着的眼睛。



“什么小孩儿?”

“不知道呢,刚给刘大夫送过去,据说伤的挺重,就倒在咱山口的草垛子里,卡子他们下山巡逻发现的,就给背回来了。”



靠在椅子上的人坐起来,揉揉压得发麻的胳膊。



“去看看。”

“好嘞六哥!”



一群人簇拥着刚才靠在椅子上的人走到后院,刘大夫正在屋里给仍昏迷着的人处理伤口,地上扔了一堆带血的棉花纱布,刘大夫手里的针正在他的伤口处做着缝合。



“刘哥,什么情况。”



被簇拥着的人叫里面的人一声刘哥,他身后跟着的人便一众停在了院子里。



“诶小宇,来了。伤的挺重,要醒恐怕还得两天。”



被叫做小宇的正是被簇拥过来的人,山上的人都不知道刘大夫和六哥到底是什么关系,只知道六哥在的时候,刘大夫就在了。六哥只叫过一个人哥,就是刘大夫,所以山上的人对刘大夫都格外尊敬。



“卡子,你在这守着,他醒了叫我。”

“放心吧六哥。”




日本人打进来的这两年,山上一下就多了很多来投奔的人,六哥无心抗日,只想着能保住自己的烟岚山。山下的村民被鬼子欺负的时候,六哥也曾悄悄派人下山去保护过,只不过从来没让村民们知道。


看着被背回来的小孩,六哥隐约觉得小孩身上的伤都是鬼子的杰作。



次日,傍晚太阳将落未落之时,山里的蝉鸣此起彼伏叫的激烈,正在前厅吃饭的六哥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卡子吓的一怔。



“六哥,他...他醒了....”



不知道卡子用了多快的速度跑过来,气还没喘匀就站在门口说。



“醒了?”



六哥放下手里的筷子,抬手抹了嘴边的油,跨步朝后院走去。到了后院,六哥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,嘴一张一合,不知道是不是想说什么。


六哥凑到近前,面前的人还是很虚弱,凑的很近都只能感受到很微弱的呼吸,他身上缠满了绷带,里面好像还有丝丝的红色渗出来。


六哥把耳朵几乎贴在他嘴边,听了好半天才大概理解他的意思,他说的,是两周后鬼子的一次行动计划。这时候刘大夫也从自己家赶了过来,上前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势,又给他换了缠在头上的绷带才从屋里出来。


刘大夫走出屋摘下手套,和站在院子里的六哥说



“我看这孩子像是个学生,不知道怎么伤成这样。”

“他刚说,两周后鬼子要对烟岚村下刀子。”

“对我们这儿?”

“是。”



六哥向来不管鬼子的事,自己山上的事自己管,山下的事从不过问。



“让这孩子再缓缓,过两天再详细问,就算是要屠村不也还有时日呢么。”



刘大夫说着拍拍六哥的背,示意他别想太多,然后就向院外走去。六哥很高,站起来感觉能有一米九,那个年代以这个身高,走在哪都是鹤立鸡群一般。


六哥又叮嘱卡子带几个兄弟照看好这孩子,有什么情况随时找他,这才离开。卡子从没见过六哥对鬼子和寨子外面的事这么上心过,也不敢怠慢,好生的照顾着被自己背回来的孩子。



过了大概三四天,一日清晨,卡子着急忙慌的跑到六哥的房间门口,日头刚升起来,六哥还躺在床上没起。



“六哥!六哥!”



卡子边冲着里面喊边使劲砸着门。



“干什么!”



六哥听起来是被卡子叫醒的,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耐烦。



“六哥您快去看看吧,那小孩不知道要干嘛!”



六哥听是那个孩子的事,翻身从床上坐起来,从床架子上抽一件外衣披在肩上,穿着里衣,蹬上鞋就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


“怎么了?”

“诶呦我这也说不清楚,您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


卡子急的直跺脚,六哥就快步的往后院走,卡子跟在后面,边走边和六哥说。他说是今天早上,他还睡得香,忽然就被哐当一声惊醒了,睁开眼一看,那个孩子从床上翻下来摔在了地上,他赶紧过去想把这孩子扶回床上,没想到这孩子非但不上床,还挣扎着想往外走,边走嘴里还边不知道嘟囔着什么。


卡子赶紧叫人帮忙想让这孩子重新躺下,但这孩子也人高马大的,虽然伤的很重,但就是倔的不回床上,怎么都要往门外走。卡子这才让人先看着他,自己跑来找六哥。


六哥走到院子里的时候,几个喽啰拽着这孩子,可能是挣扎的太过于消耗体力,他瘫坐在地上,大口的喘着气,额头上不停地往外冒汗,脸上没有一点血色,嘴唇也是苍白的。六哥走到近前,让人把他搀起来扶到床上坐下,自己也跟着坐在了床沿。



“小孩儿,身体好点了吗?”



一阵良久的沉默,这孩子并没有说话,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六哥。



“这是哪?”



不知道空气安静了多久,六哥也没再说话,这孩子看了好半天才问出这么几个字。



“烟岚山,这是我的地界。”

“你是土匪?”

“诶诶诶小孩儿,怎么跟我们六哥说话呢?”

“没事儿卡子,他说的对,我就是土匪。”



看着面前的孩子又不说话,六哥也站起来准备走。



“放我走。”



六哥不由的轻笑出声



“小孩儿,你要走便走,我这儿不是关着你的,是你倒在了我的山门前,他们好心给你背回来的。”



六哥说罢就走出门去,不想和这个孩子再进行交流。




“诶刘哥你说,我们哪关着他了,明明是救他的命,到他嘴里可好,反倒是我关着他了。”

“诶呦行了小宇,你多大岁数,犯得着跟个孩子置气吗?”



六哥被顶的一肚子气,出了院子就径直来到刘大夫家。



“那我还是个孩子呢,我还有脾气呢!”

“好了啊,我给你煮碗面你消消气?”

“行!刘哥你最好了。”



六哥只有和刘大夫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卸下自己的面具,其实说白了六哥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,管着这么大个寨子,自然是得板起脸做恶人。



“刘大夫,你和六哥到底啥关系啊?”



跟着刘大夫的学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六哥,边帮刘大夫择菜边小心翼翼的问道。



“小宇啊,这故事说来就长了。”


“小宇小的时候,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,他是最小的弟弟。那时候老周大哥管理着寨子,后来他三个哥哥都去参军打鬼子了,两个姐姐也都远嫁,只剩他一个人,听说三个哥哥都死在战场上,尸骨无存,所以老周大哥也就再舍不得放小儿子走,我也是那个时候上山的。老周大哥待我不薄,我又是看着小宇长大的,自然要帮衬着。后来老周大哥走了,没两年周嫂子也跟着去了,寨子就交到了小宇手里,按辈分来讲他不应该叫我哥的,但他乐意这么叫着,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......”


“诶快,那个锅里的水开了,赶紧把面下进去。”



学徒在一旁正听的津津有味,刘大夫忽然就停止了讲述,他多少还有点意犹未尽。刘大夫把两碗面端上桌的时候,六哥早就等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。



“刘哥,还是你做的这口香。”

“小兔崽子,就吃的时候会说话。”



六哥吃完饭回到前厅,处理完寨子上的事情,又鬼使神差的来到后院。许是刚才闹腾的太厉害,这小孩躺在床上睡得正香。



“六哥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刚折腾的累了,我们给扶回去没一会就睡着了。”


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进来,床上躺着的人翻了个身,微微睁开了眼睛。看是刚才被叫做六哥的人来了,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。



“你们先出去。”



六哥看着面前的小孩好像有话要说,就回身让卡子先带着弟兄们去休息。卡子出去带上门以后,六哥才拉了把椅子,坐在床前。



“小孩儿,怎么不走了,接着走啊。”

“......”



“诶你叫啥啊。”



......



“张嘉元。”

“张嘉元......挺好听。”

“你叫什么。”

“叫六哥就行。”

“我只有我哥这一个哥。”

“那就叫周柯宇吧。”




六哥本名叫周柯宇,是他娘起的名字,柯字是希望他能讲义气守原则,宇字则是希望他能有属于自己的避风港。每个母亲都想把最好的寓意取在自己孩子的身上,荣华富贵或加官进爵之类,但周柯宇的娘只想告诉他两个道理,一个是做人,另一个是识人。


六哥从来没觉得和一个人说话是这么费劲的事,看着张嘉元想说什么但又始终不开口的样子,他拍拍腿站了起来



“你要是有话想说就直接说,如果没有你就好好养伤,等你伤好了要去哪我给你拿川资路费,觉得闷可以在寨子里转转,伤好之前不许下山。”



六哥转身出门,张嘉元坐在床上,脑子里飞速转着这几天发生的事。



“六哥,我不太明白啊,你为啥对着小孩儿这么上心啊?”



卡子看六哥出来,就跟在六哥身后边走边问。



“因为他打的是鬼子。”



“哦对还有,人家有名字,叫张嘉元,别老小孩儿小孩儿的叫。”

“好嘞六哥,小张兄弟嘛!”



六哥从后院出来,没往前厅去,自己一个人向后山走去。小时候他爹为了陪他玩,在后山的树林子里修了个小屋,爷俩没事了就来逮个兔子抓只鸡,炖了在这儿吃。


烟岚山虽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大山,但是树木繁茂,山上古树纵横交错,一年四季都能开出不同的姹紫嫣红,林间总是弥漫着很浓的雾气,所以才得名烟岚山。


他轻车熟路的走到后山的小屋,小屋外面带着个院子,他很喜欢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散心。许是山里的风吹得舒适,六哥躺在摇椅上就睡了过去,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,已然是满天星斗了。他揉揉眼睛,撑着摇椅两边的扶手站起来,活动活动筋骨,准备回前山。



“周柯宇......”



六哥正关上院门要走,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,他转过身看,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晃过。他愣了两秒,随即转过身朝影子的方向喊道



“张嘉元?是你吗?”



人影从树后绕出来,这山上除了张嘉元也没人敢直呼六哥的本名,甚至知道他本名的都是为数不多的老人。



“你怎么绕道这儿来了?”

“你说我可以随便转转的。”



周柯宇不由的笑出声。



“进来坐会儿吗,刘哥要是知道你走这么远又该跟我翻脸了。”



周柯宇也不知道为什么,和张嘉元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,也不在意他上午顶撞自己的话,转身重新推开已经被合上的院门,叫张嘉元过来。


张嘉元从不远处走过来,周柯宇从屋子里搬了另一把摇椅出来,示意张嘉元坐。张嘉元到也没客气,进了门就坐在了周柯宇刚搬来的摇椅上,周柯宇则又坐回了自己刚才躺着的摇椅上。


烟岚山夜间雾气更浓,从山上吹来的风都是潮湿的,夏蝉在林间傍晚总是不歇的叫着,好像这样就能把他们短暂的一生无限拉长,就能展现他们生命的力量。


周柯宇第一次听到张嘉元的故事,也是在这个夜晚。



“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,从我记事的时候起,鬼子就没日没夜的烧杀抢掠,大哥被征兵的抓走了,从此就没了消息,大姐被不知道哪来的土匪掳走,也再没回来过,二姐被鬼子糟蹋了,然后人就疯了,整日整日的撕扯着衣服,大喊大叫。在我的印象里,二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,她长的很漂亮,小时候爹娘带着我们去集上的时候,二姐总会被人夸长的秀气性格又好,以后指定能找个好人家。”


“那时候上门来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,爹娘都没瞧上,一心想给二姐寻个衣食无忧的婆家,在乱世里也好保全自己。但后来媒婆再也没踏进过我家门一步。”


“我娘因为实在受不了接连失去我哥哥姐姐的消息,没多长时间也开始精神不正常,爹实在看不了二姐和娘受折磨,那天下午去悄悄买了包耗子药,买了点肉馅,晚上包了顿饺子,就把他们送走了。他们吃的时候,爹的眼泪就已经止不住的流,我娘像是察觉了什么,就靠在我爹身上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要给我二姐寻个好人家。”


“我爹把他们抬进棺材里的时候,我就站在边上,爹一辈子和我说,男儿有泪不轻弹,虽然咱们是农民,但是这个道理是一定要明白的。但是那天,我爹好像把这辈子没流过的泪,没诉过的苦都顺着眼眶倾泻出来了。”



“后来呢?”



周柯宇看着天上的繁星,问张嘉元。



“后来我就当了兵,指导员教我认字,教我打鬼子,我发誓一定要把鬼子赶出中国。”



张嘉元说这句话的时候深情没有过多地变化,但周柯宇能感受到他的坚定。



“我和你说这些,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,我很恨土匪,因为他们抢走了我大姐,但我更恨鬼子,因为他们糟蹋了我二姐,还夺走了我哥的命。但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,你们和鬼子不一样。土匪当一辈子,说到底还是贼,下山打鬼子,就是死,也值。”



“我不打鬼子。”



周柯宇听了这么多故事,终于明白这孩子是想劝自己下山。



“我的三个哥哥也战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,所以我不会重蹈覆辙,我只想守着我的山,护住我的弟兄们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。”



周柯宇说完便起身,带着张嘉元绕回了前山,路上两个人没说一句话,张嘉元似是很失望,不知道是对周柯宇,还是对自己。



次日清晨,周柯宇还没等有人来叫就被后院的吵闹声惊醒了,他披上衣服来到后院,看见张嘉元穿戴整齐,一帮弟兄拦着他不让他出门,周柯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他走进屋子,让弟兄们退到一旁,自己站在张嘉元的面前。



“让我走,我要去救山下的村民。”



张嘉元看见周柯宇,语气放的尽量平缓一些和他说。



“你一个人,还带着这么重的伤,你要去救他们?”

“你管不着,土匪没一个好东西!你们没有一点儿中国人的血性!你们待你们的我管不着,但我不能看着那么多老人和孩子被鬼子祸害。你让开!”



张嘉元说着就要推开周柯宇朝外面走去,周柯宇一把攥住他的腕子,硬生生给人拽了回来。



“你给我老实待着,人我去救。”



张嘉元愣住了,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两句,竟然能让面前这个土匪头子说出要去救人的话来。



“你跟我去前厅。卡子!叫弟兄们前厅集合!”

“是六哥!”



张嘉元跟在周柯宇后面来到前厅,这是他在山上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来到前厅。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高台,上面摆着一张巨大的椅子,椅子上铺着他并不认识的动物皮毛,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,心里想的只有两个字,王座。


周柯宇两步走上高台,坐在那把铺着动物皮毛的椅子上,厅里已经聚集了各路偏副寨主,似是正等人发号施令。



“卡子,你现在马上带人,把山下的村民全部接到山上,你带着张嘉元一起去,让他和村民解释。”


“林副寨主,带着你的人,等村民撤干净了,去村子里埋伏,等鬼子来了,一个不留。”


“高副寨主,你带一队人,守在山口,一旦有什么变故马上向我汇报。”


“去找刘大夫,让他带人把西寨的空房子收拾出来,给上山的村民住,任何人不准走漏风声,听明白了吗!”



“明白了六哥!”

“放心吧六哥!”

“......”



张嘉元看着发号施令的周柯宇,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,周柯宇好像完全打破了自己对土匪的印象,好像坐在王座上的不再是什么六哥,也不再是什么土匪,而是护佑着一方百姓的山神。


山上的人都知道六哥年轻,但是没人不服他,不仅是因为他是老周大哥唯一活着的儿子,也是因为他过人的功夫和枪法,以及极强的统领能力。



按照六哥的部署,村子里的村民当天就全部被撤到了山上,虽然大家都半信半疑,但是在张嘉元三寸不烂之舌的说服下,大家还是打点行李上了山,等鬼子来屠村的时候,林副寨主的人早就埋伏在了村子里,趁鬼子不备,一举歼灭了来屠村的小队。


寨子里的人也许久不动真刀真枪,打了胜仗以后在前厅大排宴宴,庆祝着第一次歼灭鬼子的胜利。



“诶小张兄弟!我们六哥帮你把部队没完成的任务完成了,你怎么谢我们六哥啊!”

“不如你就从了我们六哥吧!给我们当个压寨夫人啊!”

“是啊小张兄弟!瞧你这长的白白嫩嫩的,正合适啊!”



厅里各路偏副寨主和弟兄们已经喝的开始胡言乱语,看着滴酒未沾的张嘉元,不由的开起了他的玩笑。



“老林老高,瞎说什么呢,瞧你们没出息这样,喝两杯就找不着北了!”



周柯宇看他们玩笑越开越离谱,赶紧站起来制止。



“嘉元儿,不想待了你就回后院,别听他们在这胡嘞嘞啊!”



张嘉元看周柯宇都这么说了,自己也就起身朝门外走去,大家一看没玩笑开了,也就自顾自的又开始喝酒。周柯宇又喝了两杯,也出了前厅。


顺着走到后院,屋里连灯都没点,他又一路走到西寨,果然看到张嘉元被围在一群老头老太太中间,聊得正开心。



“小伙子,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。”

“大爷,您别谢我,是这儿的寨主救了你们。”

“是那个,六哥?”

“是呢大爷,就是他。”

“诶呦我们还以为这六哥得是多凶神恶煞的人呢,没想到是他救了我们,都谢都谢,谢谢你们!”



周柯宇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是怎么被坏成这样的,他站在外面,也就一听一乐,低着头刚准备走,张嘉元就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


“周寨主?你咋来这儿了?”

“我自己的寨子,我乐意上哪上哪。”

“行行行,我不是要跟你抬杠,我是想说,谢谢你救了这些村民。”

“用不着谢我......要不要去后山坐会?”

“好。”



自从周柯宇带人救了山下的村民后,张嘉元对他的称呼就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周寨主,好像是对他身份的肯定,又好像是想表达一种尊重。


两个人踏着微凉的晚风来到后山,今天后山的雾出奇的淡,方圆几里地都能看的清清楚楚,这在烟岚山的傍晚是不多见的。


这山上除了刘大夫,再也没人被周柯宇邀请来过后山,张嘉元是第一个。



“周寨主,我能问为什么吗?”

“你是说,我突然派人下山救那些村民?”

“嗯。”


......


“没有为什么吧,我说是被你感动了你信吗?”

“我信啊,为啥不信。”

“诶你哪儿人啊?”

“我啊,东北内旮旯滴,咋样,平时听不出来吧,我这普通话那可是杠杠滴!”



周柯宇被张嘉元逗得合不拢嘴,后山蝉鸣的静谧在这一天被两个爽朗的笑声打破了,他们融入在山林里,仿佛就是为这山而生的一般。


就这样,日子过了大约两个星期,张嘉元的伤也在山上养的快要痊愈。这两个星期周柯宇几乎每天都会去后院找张嘉元,陪他吃饭聊天,他身体好点了就和他一起去西寨看刚搬上山来的村民,没事干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去后山散步。


有一次周柯宇带着张嘉元去山上抓野鸡,还真让他俩抓着一只,俩人就在屋子里支了口锅把这鸡炖了。周柯宇第一次吃张嘉元做的东西就被彻底折服了,他说这简直比刘哥做得都好吃,两个人最后吃的那只鸡甚至连骨头都快吞进肚子里。


有时候两个人就躺在摇椅上,有话就说说话,没话了就这么躺着,甚至一躺就是一晚上。周柯宇说等张嘉元的伤好利索了就带他到北面的山顶上看日出,他说那里是这附近最高的山头,视野特别开阔,在那儿看日出,这一天都心旷神怡。


张嘉元觉得周柯宇好像他哥哥,虽然在他很小的时候哥哥就被征兵的抓了去,但在他印象里的哥哥就应该是这样的,会陪他吃饭,陪他散步,陪他在寨子里转悠,给他讲好玩的事。


他还记得有一天他们躺在摇椅上,他都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,半梦半醒之间,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,哥哥姐姐在地里干活,他在田垄上一个人来回蹦跶,时不时的跑上去给哥哥擦擦汗,给姐姐摘朵花。



“哥.....周柯宇...”

“咋了嘉元儿?”



周柯宇听到张嘉元好像是叫他,下意识的应了。张嘉元也从迷迷糊糊里清醒过来



“我梦到我哥和我姐了。”

“周柯宇,我能叫你哥吗?不是六哥,就只是哥。”

“当然可以,元儿弟......”



张嘉元在寨子里待着也闲不住,感觉身体吃得消了就跑去厨房给周柯宇做吃的,那两个星期周柯宇的早中晚饭都是张嘉元解决的。周柯宇觉得最幸福的生活也不过如此。



“哥,你说我弟弟和我爹现在咋样啊,我要是死了,你能帮我把他俩接到山上吗?”

“别瞎说,你不会死。”



张嘉元闲了脑子就喜欢天南海北的想,想到什么就都和周柯宇说。他总说自己以后要是战死了就怎么怎么样,每次这时候,周柯宇都会和他说“你不会死。”然后两个人就打着哈哈绕过这个话题。


但没人能保证在战争中一个人的命,可能一不留神,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

周柯宇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和张嘉元之间的情感,也许就只是兄弟,也许还更进一步。




这天周柯宇正和两个副寨主在前厅商量过些日子下山采买粮食的事,忽然有喽啰来报



“六哥,林寨主,高寨主,山下好像来了一队鬼子,大概能有百十来人,朝着咱们寨子来了。”

“鬼子?六哥,我带人看看去!”



没等周柯宇说话,林寨主就站了起来。



“老林,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
“放心六哥!”



林寨主下山没多长时间,就派人回来送信



“六哥,林寨主让我回来告诉您,这帮鬼子怕是因为咱之前救了山下的村子,把他们的人都做了,来找咱麻烦的。”

“行了,我知道了,下去告诉老林,让他等我消息。”

“是!”



等送信的人走了,周柯宇召集一众偏副寨主到前厅,和他们说明情况。张嘉元正在西寨陪山下的村民唠嗑,听到消息也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。



“我再说一遍!不到万不得已,我们不和鬼子起正面冲突,保着寨子才是最重要的,都听明白了么!”

“为什么!”



张嘉元刚跑到门口,就听到周柯宇说的话,他想也没想就直接站在门口向里面喊。



“小张兄弟,你别闹,六哥正安排事儿呢。”



卡子站在旁边赶紧拉住张嘉元,小声和他说。张嘉元似是没听见一样朝屋里走去。



“为什么不打!难道你要留着这帮鬼子过年吗!他们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,如果你每次都只是躲,他们就会越来越猖狂!”

“张嘉元,这是我的寨子,打不打干不干是我说了算,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!”

“我教训你?我这是在陈述事实!你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杆枪,你怕什么!”

“怕?我是为了让我的弟兄们活着,我不想他们做无谓的牺牲!”

“无谓的牺牲?打鬼子就不叫无谓的牺牲!”

“够了!卡子,带他回后院休息。”

“是六哥。”



张嘉元怒气冲冲的出了前厅,回了后院就要收拾东西下山,卡子站在旁边拦也不是劝也不是,急的满地乱转。最后实在拦不住,还是急匆匆的跑回了前厅。



“六哥,小张兄弟他非要下山,我拦不住啊!”

“让他走,我才懒得管他。”



卡子回身就要出去,一只脚还没踏出门槛,就听见六哥在后面叫他。



“诶等等,下去告老林,让他把山门关好,不准给这小兔崽子开。”



卡子也不敢乐,赶紧应了一声就跑到山口处找林寨主。张嘉元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到山门的时候,站在门口左喊没人理,右喊还是没人理,最后自己喊的都累了,这才看见林寨主从瞭望台上探出头



“小张兄弟啊,不是我们不给你开门,是六哥明确说了,千万不能放你走了,要不你还是回去找他吧,别在这儿为难我们了!”



最后张嘉元没办法,又怒气冲冲的回了山上,直奔前厅去找周柯宇。



“你先别说话,先听我说。”



周柯宇还没等张嘉元开口就先发制人道



“首先我本来就没有打鬼子的计划,其次我不会怕他们,如果他们不动我这一亩三分地,那我自然会放他们走,但如果他动我这山一根汗毛,我保证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。听明白了吗?”



张嘉元本来憋了一肚子想骂周柯宇的话都被周柯宇顶了回去,他看看周柯宇,又看看站在旁边的弟兄,一时间被噎的没话说。



“听明白了就回去休息吧,有情况我自然会找你。”



事实证明周柯宇的决定是正确的,鬼子只是在山口转了两圈就收队回去了。周柯宇虽然也没摸清楚这帮小鬼子到底要干嘛,但好歹也算是个好事。


隔了一天,忽然有人来报说山下有个当兵的要见这山上的寨主,看样子还像个小官。周柯宇一愣,道上的规矩大家都知道,做匪的不见当官的,索性他还没等报信的人说完就甩了一句不见。



“六哥,这当兵的突然找到咱寨子,不会真出啥事儿了吧?要不我下去会会他?”



高寨主正好在前厅,听见报事的话还是觉得不放心,站在旁边和周柯宇说道。



“行吧,那你就去看看。”



没过多一会,高寨主就领着个一身粗布衣裳的人走了进来,周柯宇一愣,靠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正了正,朝来人说道



“这当官的来我这烟岚山,请问是有何贵干啊?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。”

“想必您就是六哥了,早有耳闻,我是不远处镇子驻扎部队的指导员,我姓尹,您叫我小尹就行。我今天冒昧上山,是想求您一件事。”


“我不打鬼子。”



周柯宇没等这个尹指导员说完就直接顶了回去。站在下面的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,整个人愣在原地,不知道这个六哥是什么意思。周柯宇正看着站在下面的人没话说想让把人送走,张嘉元突然出现在门口。



“尹指导员?”



站在前厅里的人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,转头向后看。



“嘉元儿?!你还活着!”



说着便三步并做两步的扑到张嘉元面前,一把把人抱在怀里



“没死就好,没死就好,我们找了你好多天,都以为你已经没了......”



尹指导员边抱着张嘉元边很激动的说着,手还不时的拍拍他的后背。两个人抱了好一会,直到周柯宇咳嗽两声,两个人这才分开,张嘉元激动的拉着尹指导员的手问他



“尹指导员,你咋找到这山上来了啊。”

“连长让我来的,有事要求这山上的寨主。”

“找周寨主?那快进来说啊,啥事儿啊说了没呢。”



周柯宇本来都想把人打发了,没想到张嘉元这么闹这么一出,自己还非得听这个指导员把话说完了。



“去,给尹指导员搬把椅子。”



旁边的喽啰赶紧给搬了两把椅子过来,让张嘉元和尹指导员都坐下。



“指导员,你快说说到底啥事儿啊!”



张嘉元刚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



“是这样,我们接到线报,说鬼子过两天要打这烟岚山下过,去支援前面正在作战的部队,我们收到上级命令,要求在此处把鬼子歼灭,绝不能让他们支援到前线,连长思来想去,认为只有在山上作战我们才能以少胜多,所以就想来请周寨主帮忙。”

“尹指导员,我不是驳你的面子,但是我对我爹立过势,我不打鬼子,所以您还是请回吧。”



周柯宇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,张嘉元也赶紧站起来,上前一把拽住周柯宇



“哥,以前我顶撞你都是我的不对,你别因为咱俩私人恩怨就拒绝指导员行吗?”

“嘉元儿,我拒绝他和你没有关系,我不打鬼子,这是我给老祖宗立过的誓。”



周柯宇说着就要往外走,被张嘉元拽着的手也被他一把甩开



“你已经打过了!”



张嘉元站在原地,朝着走出前厅的周柯宇喊,周柯宇的脚步顿了顿,但还是走了出去。等刘大夫在后山找到周柯宇的时候,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。


周柯宇还是躺在院里的摇椅上,旁边放着一个空的摇椅,被风吹得微微晃动,平常张嘉元会坐在这里。刘大夫走进院子,坐在了那把空的摇椅上。



“刘哥,我坚持不打鬼子,真的是我错了吗?”


“小宇,你没错,你坚持的是整个寨子,刘哥都明白,我也知道你的顾虑,你不想让弟兄们出事,想让他们都平安活着,你想帮你爹看好寨子,你在祖宗面前立誓不打鬼子,不想步你哥哥们的后尘,这都没错,这都是你作为周寨主的责任。但你也要明白,鬼子打的是中国,他们欺负的中国人,你流着老祖宗的血,就有责任和义务把这帮畜生赶出中国,这是你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责任。小宇,弟兄们服你,不只因为你是老寨主唯一活着的儿子,更多的是因为你的血性。今天你怎么做决定我们都不会干涉,但只要是你做的决定,弟兄们就是豁出这条命,也绝无二话。嘉元已经跟着尹指导员下山回部队了,他们明天就会在山下伏击鬼子的部队,打不打,就等你一句话了。”



那一晚上,周柯宇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想了多少,总之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,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,日头已经爬上了山顶。他活动活动脖子,把刘哥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拿开,从摇椅上站了起来。


回到前山的时候,各路寨主已经在前厅站了一大帮,呜呜泱泱的说着话,不知道谁第一个看到了周柯宇,本来还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就静了下来。


此起彼伏叫“六哥”的声音传进周柯宇的耳朵里,他分开人群,走到前厅放着他的椅子的高台上,站在椅子前看着下面站着的人,随即坐了下来。刘大夫今天也到了前厅,就站在周柯宇身旁。



“弟兄们,相信大家也都听说昨天从山下来了个当官的,他是来求我们帮忙的。我曾经在老祖宗面前立过誓,只保住我这烟岚山,绝不打鬼子,但现在国难当前,小鬼子都已经踩到我们头上了,你们说我们该不该打!”



人群马上爆发出一阵激烈而整齐的喊声,周柯宇随即摆摆手,示意大家安静下来。



“大约一个月前,卡子从山下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儿,想必大家也都认识了,他叫张嘉元。他的家人几乎都被鬼子残害了,但是有一点,他的大姐是被不知道哪来的胡子掳走的,他很恨我们这些人,但那又怎么样,为了那些村民,他不顾自己的重伤坚持要下山救人,不顾对我们的偏见,一次又一次的求我,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去。今天晚上鬼子就会从我们的山下过,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!”



人群再一次爆发热烈的喊声,等下面的人安静下来,周柯宇接着说



“有不愿意下山的兄弟我绝不强迫,你可以在我这山上过一辈子,如果你想走,我给你拿路费,我也绝不拦着。我现在就问,有想走或者不想打鬼子的兄弟吗!”



人群一阵良久的沉默。



“好,那既然没有,现在就听我的安排。刘哥,这趟首先得麻烦你,下山去请尹指导员,说什么也得给我请回来,我们需要商量今晚的行动方案。”


“卡子,带五十弟兄去检查山门做埋伏的装置,要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

“林寨主,你带人去安排山上的百姓都躲到西寨背后的山坳,我们得保证他们的安全。”


“高寨主,带着剩下所有的弟兄检查枪支弹药,今天晚上我不想看到一个还能喘气的鬼子出现在我面前!”



周柯宇安排完不到两个时辰,刘大夫就带着尹指导员到了山上,跟着一起来的,还有张嘉元。周柯宇带着他们到偏院的屋子,里面放着整座寨子以及整座山的地形图,几个人足足商量了有三个时辰,这时候已经到了半下午,尹指导员带着张嘉元到山下和大部队汇合,等待晚上的行动。


夜刚擦黑,周柯宇就接到鬼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山下的消息,他换上一身黑色的短打装扮,手里拿着自己平常别在腰间的枪,亲自带人来到了山口。


山上的照明工具都被他们熄灭了,整座山只靠月光照明,埋伏在山头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。


好在这样的等待还不算漫长,没过二十分钟,远远地就看到了鬼子的部队,粗略估计起码得有一万人上下,大概半数部队进入山上设的埋伏圈后,周柯宇果断的对天鸣枪,山上所有的火一下就被点了起来,照亮了半边天。


这一声枪响,划破了烟岚山的静谧,也好像划开了禁锢着周柯宇的枷锁。山下的鬼子也被突如其来的枪声的漫天的火光吓得停止了前进,抬头慌张的找着枪声传来的位置。


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,山上埋伏的弟兄就动了手,枪声响彻在整座山上,鬼子慌乱的想往后退,但是驻扎在山下的部队已经兜住了后面的底。


这场仗打的出奇的漂亮,前提是周柯宇没出事的话。周柯宇站在山口的瞭望塔上,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场仗的情况,带队的鬼子也不知道怎么锁定了他,一准认定他是这山上的头头,随即就带着几个人滚到旁边几乎一人高的草丛里,瞄准周柯宇的方向开枪。


周柯宇毫无防备,等他锁定这帮鬼子的位置的时候,身上已经中了两枪。



“六哥!六哥!快来人,把六哥抬到刘大夫那儿去!快!”



旁边的喽啰正要上来抬周柯宇,周柯宇一把拉住卡子,凑近了和他说



“卡子.....瞭望台西边的草丛里,是他们的头.....把他们拿下......”

“交给我了六哥!快快赶紧送六哥去找刘大夫!”



周柯宇的肩膀和小腹分别中了一枪,等他被抬回山里的时候,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。刘大夫给他取子弹的时候,手都止不住的颤抖,他试着止血,但怎么都止不住,纱布棉花在地上堆的像个小山包,但血还是汩汩的往外溢。



“刘哥.....别忙活了...我的身体......我已经有数了....”



周柯宇用很微弱的声音和刘大夫说,他抬起胳膊,想抓住刘大夫的手。刘大夫赶紧握住他的手,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,但始终没流下来。



“刘哥..我们....打赢了吗......”

“赢了小宇,我们打赢了....”

“赢了就好...刘哥..扶我去前厅吧....我还有事没交代呢...”



刘大夫的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来,他叫旁边站着的学徒帮忙,把周柯宇放到软床上,抬到了前厅。前厅站满了打完胜仗回来的弟兄们,但他们的脸上,找不出一点儿笑模样,看着刘大夫带人抬着六哥过来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柯宇身上。


刘大夫扶着周柯宇从软床上下来,坐到了椅子上。周柯宇捂着小腹的伤口,他知道这一枪伤到了脏器,自己是肯定活不成了。



“弟兄们,这一仗打的漂亮......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庆祝,遗憾的是我没有那个福分....或许老周家就是过不了鬼子这一关吧,我也认命了......”



周柯宇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,但能感受到他极力想振作起来。就在他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时候,一个身影拨开大厅里站的人群,挤到了最前面。


是张嘉元。


他没想到再见到周柯宇的时候会是这样一幅场景,周柯宇的血染红了他身下那张白色的狼皮,红白交错着,艳的让人不敢直视,他冲上高台,蹲在了周柯宇身旁。



“嘉元儿.....你活着就好....”



周柯宇看见张嘉元冲进来,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块,这一晚上他都没看到张嘉元的影子,只能暗自祈祷他能活下来。张嘉元看着周柯宇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,他伸手想捂住那个往外冒血的洞,但他怎么都捂不住,血不停的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,无力的感觉从手传遍全身。



“嘉元儿.....你答应我一件事,我走以后,这寨子就交给你了...遣散了弟兄们也好,你愿意管着也罢,都由你......你要自己把弟弟和爹接来山上了..我不能帮你了...”



周柯宇的气息已经变得很微弱,他轻轻拉住张嘉元捂在他伤口处的手,示意他不要担心。张嘉元第一次流泪,就是在这个时候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一个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留下眼泪,但他就是止不住的感受到一阵痛苦和无力。



“你一定.....要活到打赢鬼子的那一天...”



这是周柯宇的最后一句话,他的手松了下来,眼睛也缓缓的合上,呼吸就停滞在了那一秒。张嘉元的手还兀自的捂在周柯宇的伤口上,他总觉得如果血不流了,周柯宇就会活过来。直到刘大夫上前把张嘉元拉开,他依旧直愣愣的看着已经没有呼吸了的周柯宇。


张嘉元站在刘大夫旁边,眼神空洞的看着斜靠在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周柯宇,他身下的白色狼皮,被血染得红的发亮,那一刻张嘉元的脑子里,觉得周柯宇好像坐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上与世长辞,就像护佑一方百姓的山神因为灵力耗尽而溘然长逝。


周柯宇的尸身就被埋葬在后山的小院里,就在他平常喜欢坐着的摇椅的下方。张嘉元接替周柯宇,管理下了烟岚山。他一心想抗日打鬼子的热血,好像随着周柯宇的尸身一同被埋了起来。他会帮着山下的部队打经过烟岚山的鬼子,但仅此而已,从那之后,他就再未下过烟岚山。


张嘉元依旧很喜欢坐在后山的院子里,他知道周柯宇就坐在那个摇椅上等他,他一定要陪着他的。



“周柯宇,你的寨子我帮你管着,你放心吧。”


“周柯宇,我今天又带人歼灭了鬼子的一个小队。”


“周柯宇,你说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”


“周柯宇,刘大夫的媳妇今天生下个大胖小子。”


“周柯宇,我今天抓了只鸡,给你炖上了,你记得吃。”


“周柯宇,我们打赢了,鬼子投降了。”


“周柯宇,我把山上的弟兄都遣散了,以后我就能每天在这儿陪你了。”


“周柯宇,你要是真成了烟岚山的山神,可别忘了护着我。”


“周柯宇,你走的那天,真的好像坐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上。”



“哥,我今天去北面的山顶上看日出了,真的很美。哦还有,我弟弟和我爹都也已经没了,我现在真的只剩下你了......”



一心只想守着自己的寨子,从来没有过打鬼子的心的人,最后死在了鬼子的枪下。


一心只想着满中国打鬼子的人,却停下脚步,守了烟岚山一辈子。



“张嘉元,我娘给我起这个宇字,就是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避风港,不如,你来给我挡挡风吧。”



这是有一次他们在后山乘凉的时候周柯宇说的,张嘉元记了一辈子。



“小张兄弟,你知道为什么六哥把寨子交给你吗?”


“因为他真的很想让你活下去,比自己都想......”



这是周柯宇走后卡子告诉他的。



“张嘉元,我永远守着我的山,也永远守着你,你一定,要替我看看没有鬼子的中国......”



自那以后,烟岚山上没有了六哥的故事,流传在山下的,只有琥珀王座和烟岚山山神的故事。


哦对了,还有一个守了烟岚山一辈子的老人的故事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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